第13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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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零星的掌声响起。

接着掌声连成一片,现场记者陆续站起身来鼓掌。

瑾宜此时已泣不成声,她也站起身,对着台下再次深深鞠躬,很久很久她才抬起头来,镁光灯中她脸上的泪水已经淌成了河……

我是最后一个离开现场的。因为发布会后记者们将瑾宜团团围住,韦明伦和小王还有几个耿墨池的手下护送瑾宜回酒店,人太多了,谁也顾不上我。

我从会议室大门走出来时,一眼就看到铺着华丽地毯的走廊拐角处站着的米兰,宝蓝色的呢裙外套了件黑色裘皮短大衣,大波浪的鬈发披散着,鬓发后的钻石耳钉熠熠闪光,彼时刚好有柱灯光自她头顶的天花板打下来,尤显得她整个人光芒四射。我不得不承认,米兰天生就有当贵妇的底子,养尊处优这么多年,她越发气质雍容了,只是她眼底的目光太冷,让她妆容精致的脸上表情僵硬。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,想必她也知道她手里的王牌已经失效,不仅如此,刚刚新闻发布会的最后,韦明伦还宣读了耿墨池个人的一份声明,称将解除和现任妻子米兰的婚姻关系,相关法律程序随后将启动,米兰大抵还是不了解耿墨池的,这个人一般默不作声,但如果他决定了什么事,那种决绝的冷酷让人害怕。

长久以来,耿墨池对米兰一直是容忍和迁就的,因为他知道自己亏欠于她,当初若不是他开了那个愚人节的玩笑,米兰不会成为这场有名无实的婚姻的牺牲品。但耿墨池可能没有想到,正是他的纵容和冷漠,让米兰在歧途上越走越远,直至钻入死胡同,米兰不依不饶地闹了这几年,以为耿墨池还会像三年前一样妥协,殊不知耿墨池现在只剩了一口气,他反倒什么都不怕了,所以才决定结束这场荒谬的婚姻,从而不声不响地给了米兰致命的一击。

足足有两分钟,我跟米兰互相对视着,谁也没有开口说话。我不知道还可以跟她说什么,走到这一步,鱼死网破,已没有赢家。

米兰在走廊的尽头冷冷地瞥着我,高昂着头,那神态酷似演艺圈的某国际章,冷艳中透着狠劲,让人无法亲近。她还不肯认输吗?“米兰,到此为止吧。”我看着她说,声音低微,十分疲惫,“都三年了,你老这样闹难道不累吗?何苦让自己这么不开心。”

“你怎么知道我不开心?”米兰冷笑,“我乐此不疲!”

“米兰!他都要死了,你还乐个什么呀?我知道,你这么不顾一切地闹并不是真的想要争他的财产,因为我了解你,你虽然喜欢钱,可是你心里更渴望的是爱情。耿墨池给不了你要的爱,所以你才这么恨他,你无法容忍他对你的忽视,你逼着自己做这种匪夷所思的事不过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,哪怕为此众叛亲离也在所不惜。米兰,值得吗?”

我这么问她,其实心里一点也不好受,我踏着柔软的地毯一步步走向她,最后站到她的跟前,已经没有力气与她针锋相对,我只是说:“他就快死了,你继续闹吧,就算最后赢了,也不过是赢得了一具尸体,而你为此付出了三年的青春,把自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,米兰,你真的很可怜,我原本是恨你的,可是恨到现在我反而同情你了,当我们所有的人都退出,就剩你一个人还在台上唱独角戏,无人喝彩,没人欣赏,你流的是你自己的泪,你懂吗?”

米兰依然昂着头,可是表情已有了活的迹象,纵然是悲伤和怨恨,但脸上至少没有那么僵硬了,她嘴角微动,直直地看着我。

我凄然一笑,“你看我老了很多是吧,你也一样!米兰,我们没有多少青春可以耗了,我累了,什么都不想争了。因为这世上从来没有谁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一切,包括耿墨池,他也有得不到的东西,他从小饱受病痛折磨,不过是想要一颗健康的心脏,可是他没有,他现在每多活一天都是奇迹,他纵然有钱有名有地位,又有什么用,眼一闭,地下一躺,什么都是空的。”

“你不是得到了他的爱吗?你还有什么没得到的?”米兰逼视着我,嘴角依然是惯有的冷笑。我知道,她还是放不下架子。她这人太要强,骨子里那种玉石俱焚的决绝毁了她一生。我的目光绕过她望向了她身后的落地窗,这个酒店最气派的地方就是面向街道的整面墙的落地窗,外面不知何时已经下雪了,零星的雪花扑在窗玻璃上,瞬间融成水珠,无声地滑落。

我看着那些水珠,犹自哀伤地说:“米兰,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?我不过是想要跟他在一起,对于恋爱中的人来说,再多的山盟海誓、甜言蜜语都抵不上两个人在一起,只要在一起,哪怕他冲我发脾气,我静静地在旁边看着他就好了。可是我还能守着他多久呢,如果等不到合适的心脏移植,他就只能死,那时候我还能跟他在一起吗?我认识他都九年了,分分合合,挣扎到现在我落了什么好处?两次流产,差点连命都送掉,现在都三十多了还一事无成,所有的精力都耗在了这份没有结果的感情上,米兰,我并不比你幸运多少!”

“早知如此,何必当初!”

“是啊,早知如此,何必当初!”我重复她的话,终于没能忍住,泪水夺眶而出,“如果时光可以倒流,我宁愿没有认识他,没有爱上他,这样我就不会吃这么多的苦!你也一样,如果时光可以倒流,你还会选择这场从一开始就死亡的婚姻吗?你还会以毁灭自己为代价把他拖入地狱,结果自己也万劫不复吗?你会吗?”

“都是你逼的!我自认什么都不比你差,我巴巴地想要的东西,你眼睛都不瞟就得到了,先是祁树礼,然后是耿墨池,你凭什么?!”米兰陡然扬高了声音,眼底也蓄满了泪水。

“我什么都不凭,我也从来没有想要和你争,感情这种事情是争得来的吗?两厢情愿才能琴瑟和鸣,你总是把自己当作受害者,觉得所有的人都亏欠了你,你失去的东西都是别人抢走的,所以你心中除了恨再无其他,你这个样子怎么能幸福?”

米兰咄咄逼人,冷哼道:“你嘴巴倒是会讲!既然你看得这么透彻,明知道没有结果,为什么到现在都不肯放手?你如果没有霸着他,死缠着他,他会对我这么冷漠吗?”

我凝视她片刻,不由分说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拖到落地窗边,指着外面说:“你看,今天天气很冷,下着很大的雪,你再看下面的酒店门口,新闻发布会都结束了那些人还不肯走,他们都是耿墨池的忠实追随者,大冷天的从四面八方赶过来不过是想看耿墨池一眼,他们不甘心,他们更伤心,于是不肯走。米兰,耿墨池从来就不是属于我一个人,他属于所有爱他的乐迷和粉丝,我原来以为他是我一个人的,可是现在我知道这不可能,他这样的人注定了是站在舞台中央的,没有人可以独占得了他。我们每个爱他的人都唯愿他好,粉丝爱他就支持他,他在哪里有演出就追到哪里捧场;我爱他就留在他身边默默地照顾着他;瑾宜也爱他,于是将父亲的作品全部交给他,并为他保守秘密这么多年;他身边的朋友爱他,就尽心尽力地为他做事,帮他,扶持他。那么你呢,你口口声声说爱他,你为他做了什么?你扪心自问,你的所作所为是在爱他吗?你不是在爱呀,你是嫌他活得太长,千方百计地想整死他,掐断他最后一口气,你觉得这就是你想要表达的爱吗?这世上最伟大的爱情就是你这样的吗?”

说到这里,胸腔里骤然迸发的痛楚令我几乎无法呼吸,我捂住脸恸哭起来,我不想在她的面前哭,过去无论被她伤得多深,我从来没在她面前哭过,可是此刻我再也承受不了这哀痛,心上像是有尖锥在狠狠地扎一样,我弓着身子扶着墙壁,痛得整个人都要蜷在一起了。

我一直就这么哭着走进电梯,步履蹒跚,再也不想跟她多说一句话,看都不想朝她看。外面的雪越下越大,寒风刺骨,我走出酒店时手机响了,我根本没有力气接电话,最后蹲在了街边上哭泣。我真的是无能为力了,就算他现在已经死了,在我面前已经僵冷,我抱着的是一具尸体,我都是无能为力的,就像英珠的死,我只能这样哭,这样心碎,这样跟着埋葬自己的一部分甚至全部,即使将自己撞个粉身碎骨血流如注,也都是枉然,我还是救不了他,救不了自己。

我不知道在街边上哭了多久,头上身上落满雪花,酒店门口聚集的粉丝逐渐散去,我还蹲在雪地里哭,当韦明伦联系不上我开车来酒店找我时,我神志已经不是很清醒了,不知道是哭累了还是冻僵了,韦明伦将我一扶上车我就昏了过去。

当天晚上我就发起高烧,呼吸困难,当年溺水时被呛坏的肺旧疾复发,第二天耿墨池将我送到医院,开始以为只是受了寒感冒,不想病情迅速恶化,肺炎引发肺水肿,到次日晚上时因呼吸衰竭不得不用上呼吸机。我一直在发烧,时而清醒时而昏迷,我不是很清楚周围发生了什么,我只记得身边不停地有人来来往往,有医生,有护士,也有家人。

印象中祁树礼待在我身边最久,总是不停地跟我说话,有时候我明明睁着眼睛,因为药物的作用意识仍不是很清醒,他每说一句话每提到一个人我都要费力地去想这个人是谁,他(她)跟我什么关系,然后又昏昏睡去。模模糊糊的,我好像听祁树礼说,安妮的结婚对象竟然是陈锦森,祁树礼为此大发雷霆,扬言要杀了他,他们闹得很凶,我甚至听到兄妹俩在我病房内吵架。

安妮哭着哀求祁树礼:“哥,我爱他,我知道他做过让你们痛恨的事,也伤害到你们,可我还是爱他!我当初答应跟大哥举行婚礼,其实是跟Keven赌气,他忽然就冷淡我,我受不了就赌气,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因为哥哥把财产转到了考儿的名下才冷淡我,我知道他想要什么,可我给不了他。我们两个都是自私的人,自私到为了自己可以不顾及别人,甚至是伤害身边的人,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事,我们都明白拥有是多么的可贵,我们曾经拥有过,可却没有珍惜,现在我什么都看不到,我只要拥有他,他就是我余生的全部!哥,成全我们吧,我是真的想和他在一起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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